是夜,玄武山庄。
一位中年男医生拿着检验组刚出的报告,行色匆匆地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风雨连廊,行至池清野所在的听澜阁。
新中式建筑,白墙黑边黑瓦。
古典雅致,又不失腔调。
“大小姐,化验结果出来了。”医生走到她跟前,微微颔首,将报告单双手奉上,“我们从傅先生的血液里,有检测出氟硝西泮的成分。”
池清野接过后扫了一眼,“是什么东西?”
“氟硝西泮又名氟硝安定,英文名为Fm2,属苯二氮卓类药物。它易溶于乙醇,掺在其中难以被察觉。另外它还有干扰记忆的作用,让服用者无法记住服药后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。但这种药物如果不用于医疗,则被称为新型毒品、合成毒品亦或是诱jiān片,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迷幻药。”医生认真科普道。
听到“诱jiān”二字,她心头一怔,神色间蕴着些许的诧异与疑惑,“普通药店能买到吗?”
担心不恰当的回答,容易引火烧身,医生故含糊其词:“这类药品是必须严格按照相关规定渠道出售的。”
她了然点头,“那现在该怎么处理呢?”
“输液解药,亦或是让他睡到自然醒。”医生给出两条解决方案。
“输液吧。”她很是干脆。
“是,大小姐。”
说罢。
医生即刻去开医嘱,并提醒护士取药。
眼看已凌晨一点。
池清野决定先去卸妆梳洗,就不在这干等着了。
因为头发上了太多定型,硬如钢丝,便把佣人叫进浴室帮自己洗。
她泡在可容纳五人的亚克力智能浴池里,往卸了妆的脸上敷面膜放松。
女佣坐在台阶上,一遍又一遍,轻柔地揉搓着手感又涩又硬的长发。
为防止打结,还上了两遍发膜。
折腾了近一小时,终于出浴。
她裹着浴巾坐在贵妃椅上,细细涂抹身体乳。
佣人则是站在她身后,边往头发里喷护发精油,边吹至干爽柔顺。
最后还为她按摩缓解疲劳。
“大小姐,力道还可以吗?”佣人柔声问她。
“嗯……很好。”池清野瞥了眼墙上挂的钟,轻握她的手,“辛苦你了,下去休息吧。”
佣人颔首,“好的,大小姐。”
待佣人离开,池清野发了几分钟的呆,叹着气换上一件白色花素绫方领侧开叉的拖地睡裙,外搭同色系的云锦披肩,踩着毛拖徐徐返回到傅胤商所在的客房。
只见护士正在拔针。
池清野不动声色地倚在门框上,就这样静静看着。
大概是过于专注手头上的事,护士并未觉察到脑后多了一个人,以至于收拾好东西一转身,就被吓得大喘气。
“抱歉。”
池清野对她说。
没想故意吓人,只是太累了,有点懒得吭声。
“没,没关系。”护士不好意思地摆摆手,旋即提着治疗箱走到她身边,“大小姐,傅先生可能没那么快醒过来,但他已无大碍。我稍微观察了一下,也没发现存在药物过敏的情况。”
池清野睨了眼躺在床上,形同死尸没半点反应的傅胤商,“如果我想他立马清醒呢?”
“可以尝试用冷水擦脸。因为这样能使人的体温略有下降,毛细血管一收缩,中枢神经系统就会一下子兴奋起来的。”护士轻声建议。
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池清野态度谦和,“今晚辛苦你们了,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谢谢,大小姐。”
目送护士下楼。
池清野的手搭护栏上,犹如弹琴般点动玉指。
困乏而随时可能宕机的大脑,也在飞速盘算着,是否要强行把傅胤商弄醒。
此刻时间已临近三点。
其他人都去休息了,仅剩下管家和俩值夜班的保镖陪伴在她左右。
如此兴师动众,傅胤商却睡得那么安稳,貌似不太公平。
且心底有无数疑问还未得到答案。
但依医生的话来看,氟硝西泮有干扰记忆的作用,未必能套出什么重要的信息。
所以……
宽绰而安静的室内,“喀啦喀啦”的指甲声敲击硬物音格外清晰。
池清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,似下定了某种决心,回过头来,“霍管家,麻烦弄一套他能穿的衣服过来,谢谢。”
“是,大小姐。”管家恭敬一鞠。
即刻着手去办。
她又指使保镖:“你们两个,劳烦到楼下给我拎一桶冰上来。”
“一桶?”
俩保镖面面相觑有点懵。
所谓的一桶究竟是多少?
是冰桶、水桶、酒桶,还是?
“20L。”
池清野直接给出具体单位。
“是,大小姐。”
俩保镖目标明确,直奔厨房方向。
那里有台日产量55公斤,储冰15公斤的全自动制冰机。
很快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。
管家就将一套黑色的男士运动服送到了她面前。
上面还挂着吊牌。
而20L的冰块要稍慢些。
毕竟要辛苦扛上楼。
池清野知道20L的冰块有多重,也就没有催促,只是让管家先去休息。然后独自坐在台阶上,百无聊赖地双手托腮静待。
早些时候喝了不少酒。
虽洗完澡精神好了点,却也架不住这样熬。
眼皮止不住地开始打架,“战火”愈演愈烈,胜负仅有一线之隔……
最终在一声“大小姐,冰来了”中,视线慢慢聚焦,神情略微呆滞地眨掉眼眶里的惺忪,彻底看清眼前人的轮廓。
“倒浴缸里,放满冷水。”池清野一手捂嘴打着哈欠,一手指了指客房。
紧接着,她又指向床上的傅胤商,“把他,给我丢进去。”
俩保镖不可置信地对视一霎。
下一秒便以“她要求这么做,一定有她的道理。发工资的金主,怎么可能会有错”来进行自我催眠,将罪恶的魔爪伸向了还在与周公共沉沦的傅胤商。
他们把人抬至浴缸旁。
在松手前,心底多少还是有点犹豫,总觉得不太地道。
然转念一想,这可是差点将自己人送去见阎王的混蛋啊。
就是泡个冰水而已,算便宜他了。
这一刻,所有的道德负担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两人一头一尾,默念一二三,然后默契地往浴缸里一甩……傅胤商“扑通”一声,自由落体进浴缸。
冻人的浴缸冰水瞬息浸湿了他的衣衫。
傅胤商猛地睁开眼,青筋暴起地挣扎着,“啊!卧槽!怎么回事?!啊!卧槽!”
仿佛置身于冰雪世界中的刺骨,迫使他的大脑暂时性短路。
嘴里只会重复说着“卧槽”、“好冷”、“这是哪”、“想干嘛”这几个词汇。
一旁的俩保镖抿嘴忍笑。
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。
池清野神情恹恹,抱臂靠门,一语不发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看到他醒过来,那颗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。
就是有点滑稽。
直到傅胤商爬出浴缸,跌坐在地上,稍稍恢复些理智,满脸不明所以的怨憎死死瞪她,她才微不可察地动了下,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“这是哪里?”他浑身打颤地质问。
还未痊愈的右手也隐隐作痛。
池清野莞尔,“我家哦。”
“你想对我做什么?”
傅胤商瞥了眼那俩保镖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醒酒呀。”她笑得人畜无害。
“什么意思?我……”
傅胤商试图回忆,却发现什么自己好像断片了。
“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?”池清野不出所料地低笑了声,“没关系,你可以洗完澡躺床上慢慢想。”
傅胤商难掩眼中的清澈愚蠢,一脸困惑地凝她。
“干净的衣服给你放这了,晚安。”
池清野拍了拍放置于架子上的黑色运动服,又给俩保镖使了个眼色。
意思是,人交给你们照顾,我去睡了。
她不可控地打了个哈欠。
转身出去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。
给人一种“要不是看在合作的份上,根本不想浪费精力搭理你”的功利感。
而她唇角哂笑的弧度,也被傅胤商深深看在了眼底,却又解读不清。
留下来的俩保镖虽对他有敌意,但也都没闲着。
一个帮忙把浴缸里的冰水换成干净热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