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与姬瑶对视一眼。两人都没说话，却同时握紧了对方的手。
殿外的更夫敲响了亥时三刻的梆子。
子时，就要到了。
议事厅内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，姬长风的话音像块淬了冰的铁砣，\"当\"地砸在众人头顶。
他枯瘦的手指扣着椅柄，指节泛白如骨，\"你最好没有骗我们——\"尾音陡然拔高，像剑刃划过石面的刺响，\"否则，就算你救过瑶丫头十次，我姬家的家法也不会饶你。\"
周羽迎上那两道像刀子般的目光。
他能感觉到姬瑶贴在自己臂弯的手微微发颤，却不是因为害怕——方才在密室里，她被噬血剑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，染得两人交握的掌心一片湿热。\"大长老若信不过我，\"他喉结滚动，将涌到嘴边的\"信不过瑶姑娘\"咽了回去，反手将姬瑶往怀里带了带，\"等救出家主，您亲自问他。\"
话音未落，议事厅的雕花木门\"砰\"地被撞开。
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，吹得羊皮卷哗啦作响。
云裳跌跌撞撞冲进来，发间的银铃散了大半，衣襟上沾着草屑，连绣鞋都跑掉了一只。
她扶着门框直喘气，胸脯剧烈起伏，\"姬...姬瑶...不、不好了！\"
姬瑶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她猛地站起来，伤口撕裂的痛意让她踉跄一步，却被周羽稳稳托住后腰。\"慢慢说。\"她声音发紧，指尖掐进周羽手背，\"什么事？\"
\"姬无痕！\"云裳吸了口气，舌尖抵着上颚才没哭出来，\"我去药庐给你拿金疮药，路过演武场时看见他带着三十多个死士往禁地去了！
那些人...那些人腰上都别着血魂令！\"她抖着手指指向自己腰间——那里原本也挂着姬家弟子的玉牌，此刻却空着，\"我想拦，被他们的护院推到草堆里...他们还说...还说要抢禁地的'镇族秘宝'，说那是血祭阵的最后一样东西！\"
\"镇族秘宝？\"三长老猛地站起来，腰间的玉佩撞在案上，\"那是历代家主用本命精血祭炼的定魂珠！
若被他们拿去...\"他浑浊的眼睛瞬间充血，\"那血祭阵的威力...能把整个姬家后山的活物都抽干！\"
姬瑶的脸\"刷\"地白了。
她突然甩开周羽的手，踉跄着冲向云裳，抓住她肩膀的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：\"他们走了多久？\"
\"半柱香...最多半柱香！\"云裳疼得倒抽冷气，却拼命摇头，\"我一路跑过来，用了一刻钟，他们应该刚到禁地门口！\"
\"周羽！\"姬瑶转身抓起案上的玄铁旗，旗面扫过烛台时带落几点火星，\"跟我去禁地！
白灵呢？\"
\"在偏厅调息。\"周羽已经解下外袍裹住她的伤，指尖触到她后背浸透的血，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。
他扯下腰间的匕首递给云裳，\"你去通知护院统领，带所有能调动的弟子去后山冰窖找家主——大长老，\"他转头看向姬长风，目光像烧红的铁，\"您派两个长老跟着她，冰窖的暗门在第三块青石板下，搬开后往左数七步。\"
姬长风的手指在椅柄上敲了两下。
他扫过殿内还在发愣的长老们，突然拍案：\"三长老、五长老，跟云丫头去冰窖。
其余人，随我去演武场截杀外援！\"他抓起案上的玉扳指塞进袖中，\"若家主有半分闪失——\"目光扫过周羽，\"我拿你是问！\"
周羽没接话。
他已经背起姬瑶，玄铁旗在掌心震得嗡嗡作响。
白灵的身影从门外窜进来，雪色皮毛上沾着血——显然是刚才在偏厅听到动静，直接撞破窗户飞过来的。
它仰头发出一声清啸，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。
\"走！\"姬瑶伏在周羽颈侧，温热的血滴在他锁骨上，\"禁地的守阵是我祖父布的，只有家主和我知道破阵口诀。
周羽，你听我说——\"她的呼吸喷在他耳后，急促得像擂鼓，\"到了禁地门口，你把我放下来，我来引开守卫，你带白灵从东侧的狗洞钻进去...不，不行，东侧上个月被雷劈塌了...西侧的梅林有密道，我十岁那年带你去过的...\"
\"我记得。\"周羽加快脚步，靴底碾过地上的念珠——是姬无涯刚才掉的，此刻在月光下泛着青灰。
他能感觉到姬瑶的体温正在流失，后背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中衣，\"你只需要告诉我口诀，剩下的交给我。\"
\"生门在...在离火位。\"姬瑶的声音越来越轻，手指却死死揪着他的衣领，\"口诀是'太初分两仪，清浊定阴阳'...周羽，定魂珠在祭坛中央的玉匣里，拿到后立刻捏碎...不，不能捏碎，要...\"她突然剧烈咳嗽，血沫溅在他下颌，\"要注入你的精血...它认主...只认姬家血脉...可你...你身上有我的血...\"
\"我知道。\"周羽的喉结动了动。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脚步声，白灵的爪子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。
议事厅的灯笼被他们甩在身后，变成两点模糊的红光。
转过影壁时，他瞥见墙角有个黑影一闪——是之前传递消息的死士，此刻正往反方向跑，腰间的血魂令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。
\"白灵！\"他低喝一声。
雪狐瞬间加速，箭一般窜了出去。
黑影惊呼一声，刚要拔剑，白灵已经扑到他背上，獠牙咬断了他的喉管。
鲜血溅在院墙上，像朵突然绽开的红梅。
周羽没有停步。
他能感觉到姬瑶的呼吸越来越弱，后背的血已经凉了。
禁地的朱红门扉已经在望，门楣上的\"镇邪\"二字被月光镀了层银。
门两侧的石狮子眼睛泛着幽绿——那是姬家护阵的灵眼，此刻却毫无动静，显然被姬无痕的人破了。
\"到了。\"他放轻脚步，将姬瑶靠在石狮脚下。
她的睫毛沾着血珠，却强撑着睁开眼，指尖蘸了血在他掌心画了个符号：\"这是破阵的引子...周羽，我可能撑不住了...\"
\"胡说。\"周羽攥紧她的手，将自己的体温渡过去，\"你说过要看着我把姬无痕的脑袋按在你脚下的。\"他解下外袍裹住她，玄铁旗在手中转了个花，\"白灵，守着她。\"
雪狐低啸一声，蜷在姬瑶身侧，皮毛竖成刺，警惕地盯着四周。
周羽转身走向禁地大门。
门内传来嘈杂的脚步声，有人在喊：\"快搬开祭坛的石砖！
那玉匣肯定在下面！\"还有金属摩擦的声响，像是长剑劈砍石块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掌心的血印开始发烫。
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，天地瞬间暗了下来。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，沉闷得像敲在人心上——
\"子时，到了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