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露渐重,王云随唐孤鸿踏入「鸿阁」时,檐角悬着的寒星灯盏正随着穿堂风明灭不定。
阁内陈设简洁,四壁皆嵌着暗格,隐约透出金属特有的冷芒,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铁锈味——显然是常年淬炼暗器留下的气息。
唐孤鸿抬手摘下银面具,半张狰狞疤痕在烛火下忽明忽暗,他径直走向茶案,铜壶里的山泉早已烧得咕嘟作响。
“王少侠请坐。”
唐孤鸿将鎏金茶盏重重搁在案上,沸水注入时溅起细小水花。
“这云雾茶是后山特供,滋味倒也清冽。”
他动作看似随意,实则暗藏玄机——斟茶时左手始终虚掩袖中『寒星镖』筒,余光如鹰隼般紧盯着王云的一举一动。
王云坦然落座,青瓷茶盏映出他平静的面容。
茶汤雾气袅袅升腾,他轻啜一口,任苦涩在舌尖漫开。
“唐前辈客气了。”
话音未落,便见唐孤鸿指尖突然收紧,茶案上的檀木茶则发出细微的吱呀声。
“三师兄,不,唐方究竟是谁杀死的?”
唐孤鸿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茶针“当啷“一声掉进铜壶,惊起满室涟漪。
“这话骗骗雨晴可以,但...”
他猛然抬眼,疤痕随着面部肌肉颤动,“世间哪有这么多高手?能杀一个先天八品的九莲尊者和先天四品的唐方,这种高手当世怕是不过十人...”
王云将茶盏轻轻放回案上,杯底与青石碰撞发出清响。
他望着茶汤中晃动的烛影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“确是一位高人。”
语调波澜不惊,仿佛谈论的只是寻常琐事。
烛火突然爆起一朵灯花,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屏风上,竟与唐孤鸿的影子纠缠在一起,恍若两柄对峙的寒刃。
唐孤鸿死死盯着眼前少年,指节在茶案上敲出断续的节奏。
良久,他忽然仰头大笑,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。
“好,好个高人!”
笑声戛然而止,他抬手招来门外的鸿阁弟子,“带王少侠去西厢房休息。”
待王云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,他仍保持着斟茶的姿势,目光落在案上未饮尽的茶汤里,倒影中半张完好的面容凝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。
木门合拢的轻响惊起梁间栖雀,王云倚着雕花隔扇目送那名弟子离去。
檐角寒星灯的幽光透过窗棂,在青砖地面投下蛛网般的暗影,将他周身疲惫都染成了墨色。
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散在回廊尽头,他紧绷的肩膀才陡然松懈,像卸下了千斤重担,脊背重重靠上冰凉的木墙,发出细微的闷响。
屋内蒸腾的热气裹着松木清香扑面而来,王云望着大木桶里浮动的玫瑰花瓣,恍惚间又看见唐雨晴在九莲教暗道里苍白的面容。
此刻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终于化作指尖袅袅消散的水雾,他褪下浸透冷汗的衣衫,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面。
热水漫过肩头的瞬间,连日奔波的酸痛如冰雪消融,更消融了心底悬着的那根刺——终于,终于把她平安送回家了。
王云摩挲着桶沿凸起的竹节纹,烛火在水面摇曳。
九莲教的黑幡、李慕白阴鸷的面容、唐方临死前的狞笑,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。
他凝视着水面倒映的梁柱阴影,唐门今夜展现的实力在脑海中翻涌:唐绝大宗师级别的威压、九曲回廊密不透风的机关、唐孤鸿暗藏锋芒的试探……若能将唐门拉入同盟,再联合更多名门大派,形成合围之势,九莲教纵有通天手段,也插翅难逃。
突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。